
莊周夢蝶中,究竟是莊周夢蝴蝶還是蝴蝶夢莊周呢?戲如人生?人生如戲?終究是佛諺說的「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大千。」
因為生涯終有匱缺,人便本能地製造了自身所不在的想像世界,試圖以觀看者的身份去享有自己匱缺的部分;觀看不足,便付諸行動。在當事人的心中,情深意切之處,不只情人毛衣的味道,就連任意拋出的「斐濟」之島,也都有可親可及的召喚。觀眾的眼睛隨著處門翻閱著雜誌並且發現,在商業廣告影像充斥的年代裡,所謂的美女其實都長著一張張酷似的臉孔,而楚門竟然能在這些肖似的圖像中拼貼出心心念念的臉龐,其緣於保有赤子之心的專情與細膩,自是有別於專業演員麻木雷同的生命模式。
從匱缺->想像->演出的邏輯來看,楚門是在深情地觀看了自己的記憶與想像的島嶼之後,才能勇敢地投奔怒海、行陸天涯,終於演出了尋找生命出口以及真愛人生的動人一幕。記憶是心象投射於過往,想像則是未來的屏幕,兩者疊像於楚門的不安之心。因此楚門的覺醒以及出走,或許只是不自覺地走入自己編導的戲碼中演出罷了。製作人不斷地讓斯薇雅獻身、聲,彷彿真有這麼一個守候的人,其作用更在於加強觀眾對楚門不安而真誠之心的認同,從而更能強化演員與觀眾同時入戲演出,誰又知道斯薇雅真正身在何處?
生命中最令人悲傷的實情之一是:當事人的悲歡以及所謂的行動,往往只是旁觀者眼中的一段演出。當楚門對鏡畫了個頭盔,將自己想像為航遊於楚門星系的太空人時,觀眾明顯地意識到漂浮虛幻的人生,其實也正是一個禁錮的人生。在上帝手掌心中太空人楚門,正是一隻在魚缸裡演出的魚兒。這一幕恰成了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》之說的絕佳影像詮釋:最輕浮的,卻是禁錮得最深的。
楚門在出口前以一句俏皮的開場白向觀眾揮別:「In case I don't see you, good afternoon, good evening, and good night.」(如果道早安後無法再相見,那就一併道「午安、晚安」。)可以說,對楚門而言,戲棚裡的幕落,正是戲棚外的人生之戲的幕啟。可是對觀眾而言,也許那只是一次戲碼的終結,因為觀眾的本職就是:在戲與戲間趕緊找出節目表,尋下一檔可以寄情悲歡的角落。難怪乎當楚門走入海天布景中的黑暗出口,觀眾也沒忘記他們只是看完了一齣戲,雖有遺憾,也充滿悲喜的揚抑。
「試上高峰窺皓月,偶開天眼覷紅塵,可憐身是眼中人...」王國維的詞《浣西紗》指出了觀眾的演出與觀看的雙重性,觀眾坐在螢光幕前開了天眼,也覷見紅塵,卻忘了戲棚外紅塵更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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